夜深了，窗外飄著細密的雨絲。8歲的兒子踮起腳，又一次取下掛在門后的日歷，用紅色水彩筆在9月21日的日期上畫了個圈。這已經(jīng)是他今年畫的第27個圈了。

“媽媽，爸爸下次回來，會是河水結(jié)冰、飄著雪花的時候嗎？”兒子趴在窗臺上，小鼻子緊貼著玻璃，呵出一圈白霧。我放下正在疊的衣服，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。丈夫上次回家還是春天，現(xiàn)在柳樹的葉子都已經(jīng)開始飄落了。

“爸爸工作忙，等工程結(jié)束了就回來。”我重復著說過無數(shù)遍的話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安慰越來越蒼白。

手機鈴聲突然響起。兒子像只小豹子般躥過去，可聽到話筒里的聲音后，眼里的光又黯淡下去，“是舅媽。”他小聲說，把手機遞給我。這樣的情況已經(jīng)發(fā)生過太多次。孩子總是第一個沖向電話，又一次次失望地退回來。丈夫在千里之外的工地上，信號時好時壞，有時加班到深夜，連通個視頻都成奢望。

記得有次兒子的幼兒園要舉辦父親節(jié)主題活動，要求孩子們介紹自己的爸爸并帶著爸爸一起參加活動。回家后，兒子歪歪扭扭地畫出了那個大多來自手機屏幕和我描述里的爸爸。那幾天，兒子變得特別忙碌。每天晚上都在小桌子上涂涂畫畫，還一副神秘的樣子不準我看：“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。”

活動當天，我請假去學校。看到兒子站在講臺上，手里拿著一幅畫，畫上是爸爸陪他打球的樣子，一大一小，站在球場上。

“這是我爸爸。”兒子的聲音清晰而堅定，“他不能經(jīng)?；丶?，因為他要在很遠的地方建房子。”教室里靜悄悄，孩子們都睜大眼睛聽著。

“爸爸的腳步聲很大。”兒子認真地說，“每次他回家時都提著很大的箱子，我在夢里也能聽見他的腳步聲。他是最愛我的爸爸。”就在這時，教室的后門被輕輕推開，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站著，那人張開嘴，似乎想說什么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兒子愣了幾秒鐘，然后像顆小炮彈一樣沖下講臺，直直撞進來人的懷里。“爸爸！”哭聲和笑聲混在一起，“你的腳步聲和夢里一模一樣！”

月光如水，靜靜地流淌在兒子的睫毛上。丈夫輕輕撫過兒子額前的碎發(fā)，那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寶一樣。兒子忽然在床上咕噥：“爸爸的箱子里有巧克力……”丈夫愣了一下，隨即笑出聲來。他輕輕打開行李箱，里面果真有各種各樣的巧克力。“上次視頻通話時，他說想吃。”丈夫的眼神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，“放在行李箱帶回來，都擠變形了。”

第二天清晨，我被廚房的聲響驚醒。看見丈夫正手忙腳亂地煎雞蛋，兒子踮著腳在旁邊指揮：“媽媽喜歡蛋黃嫩一點的。”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，兩人的背影鑲上了一道金邊。

吃過早飯，丈夫鄭重其事地拿出那本畫滿圈圈的日歷。“我們來做個約定。”他蹲下來平視著兒子：“你認真記錄小草發(fā)芽的時間，樹葉飄落的時間，第一次下雪的時間……這些時間爸爸都回來看你。要是我做不到……”他想了想：“就罰爸爸做50個俯臥撐。”

又是一個飄著細雪的傍晚，我正在準備晚飯，忽然聽到兒子在門口歡呼：“媽媽的腳步聲是嘀嗒嘀嗒，爸爸的腳步聲是咚咚咚咚。”我轉(zhuǎn)頭看去，丈夫正站在門口，肩上落著未化的雪花，手里提著那個熟悉的行李箱。

窗外，雪越下越大。但在這個小小的家里，我們終于不再數(shù)著圈圈等待。因為有些等待，終究會等來想要的回響。有些腳步聲，注定會在最期待的時刻響起。（記者：王  倩）